落難軟心神迴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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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地、人,天庭為上,聚神無數,各司其職,執掌一切。

下有凡人,凡人生死輪迴,春秋不待,朝夕不改。

中有地府之官,久居冥京,默默無聞,可攝上下。

而三界之中,曾有一位神官飛昇,名噪一時,令天庭眾神眼紅如火。而後,神官被罰,眾神幸災樂禍,拍手叫好。

那這位神官究竟是善是惡呢?一時眾說紛紜,譭譽參半,還得從頭講起。

【飛昇】

傳聞,西北方八百裡,有一崑崙,高萬仞之山,蘊含天地靈氣,育出鳳鳥,鳳鳥尋梧桐而棲,晨露而飲,向南境遨遊。

南鏡青山,有四景最撫人心,由遠至近,分彆是:青山亂雲紙鳶,金圓枇杷俏倩,長街笑語人前,以及一位明醫的執傘挽劍。

這位明醫姓昭,單一個明字,憑一己之力讓南境人百病全消,故有“明醫”稱號。這原是件好事,可此人一出,就讓南境眾神少了大半香火,又因他是凡人,眾神不可對其施展法力,一直敢怒不敢言。

而這位明醫不僅擅長醫術,劍法更為冠絕,為何這樣說呢?

原是鳳鳥飛旋青山之上,百鳥舉目景仰,被尋瓊漿而飲、逐神龍而食的鯤鵬窺見,隨即,兩者惡鬥,鳳鳥不敵,鳴穿雲裂石之音,號靈禽出逃,展金翅熠熠之羽,桀驁迎敵!

蒼穹翽翽如雷,大地草木亂飛,鳳鳥敗之,鯤鵬毀其羽,利爪傷之,棄其山穀,誘群鳥出救,欲聚而後殲,何其毒也!

昭明大怒:鳳鳥尚仁,吾何以旁觀!取傘中劍,身姿飄逸,氣之激昂,震動四方,斬雲斷風中漸現神龍,逼退鯤鵬!

爾後,山中遇雨,昭明執傘挽劍,饋贈一眼愛憐,鳳鳥得返崑崙,南境如常安樂,此事也被廣為流傳,稱昭明相助鳳鳥必得福報。

不想,福報未至瘟疫先到。

那年恰逢昭明及冠,南境屢現奇怪墨線。

不久,一場瘟疫爆發,疫氣磨人,傷民無數,殺得昭明措手不及,正值心灰意冷之際,其父捨身驗法,激勉其誌,法成,父死。

昭明悲痛不語,鬱結難抒,繼日備齊湯藥,授人以配,豈料驟雨不歇,飛濺或以暗竊,連日之後,南境屍骨圻堵,人鬼交錯,獨他倖存。

唯見昭明慘愴怛悼,伏地哀傷,仰頭道:“仁愛無疆,天道滄桑!”

隨即,他拔劍自刎,脖下一涼,倒在地上感覺有股溫熱緩緩往外流出,嗓子裡全是腥甜,與此同時,似乎有人飄過來,呼救、哭泣、語言間斷……他拚命想發聲,喉嚨裡卻灌滿了血,像被水淹冇,極為痛苦,極為窒息!

直到滾滾黑雲裡射出一道金光,猶如利箭,疾馳而下,晃得人無法睜眼,待光落地,昭明的身體緩緩浮到空中,傷口自動癒合,留下一條潔白的刎痕。

頃刻間,黑絮不停往外退避,祥雲之上,群神威儀,天庭帝君道:“卿之仁心,不該絕哉!”

昭明這才知此人是天庭帝君白宸,驟雨為他所降,借殺身成仁,特點自己飛昇。而後,昭明被封為天庭神官,賜掌刑、赦罪、分福之權。

昭明神官俯瞰腳下,以南境百姓敦厚善良為由,儘數複生,又行一善。百姓紛紛為這位神官大人塑金身,修神殿,供奉香火!

初登天庭,他身著黑金蟒袍袖間輕搖,眉如翠翎,目似流星,雙唇含笑,豐神俊朗到一眼難忘,溫柔情態惹人沉淪!除了無數女仙圍堵他,還有不少恭賀聲縈繞他,譬如“神官大人宅心仁厚,實至名歸!”

“能和您這樣高尚的神官共事,真是萬分榮幸!”亦或“請看,南境香火鼎盛,儘是奉您的,佩服!佩服!!!”

自此,他一朝成名,人神共知,善惡皆拜,法力無邊,原本的自由人生也到此為止,無儘的公務壓得他懷疑不是飛昇,更像坐牢,按他的話說是---眾生皆苦,眾神皆苦!

他做人時就事必躬親,成神後更是謹小慎微,因為他覺得神一旦出錯,輕則分錯福,讓原本有福之人窮困潦倒一生;重則降錯刑,讓一生行善的好人含冤而死,不管出哪種錯,都是毀人於一旦,所以他便時刻提醒自己,不能出差錯!

如此一來,昭明神官又格外忙碌,時常穿梭在下界或下界途中,每次下凡他都藏在百姓塑造的金身裡,傾聽心願,以觀是非,再行賞罰,力求儘善儘美。

他的金身被人供奉在長樂厚福殿,在南境有許多座這樣供奉的神殿。每一座神殿從早到晚都有人叩拜,香火不斷,索求盈盈,這萬千祈願也壓得這位神官長年不在家,天庭一眾神官也再很難見到他,認為他自視清高,就慢慢疏遠。

昭明神官卻不以為然,仍舊日日忙於公務。

【受罰】

一千年後,人間的拜神之風從南鏡掀入東邊的不死國。

這日,昭明暫留上陽殿處理公務,耳邊卻總聽到一個祈求的聲音不停訴說,一日之內,三百多聲皆是出自一人,一連三日,聽得他耳中生繭,十分無奈!

不料,過後他法力大漲,想必信奉者足夠心誠,也足夠闊綽。

昭明查閱此人過往,發現她平常積德行善,該得福報,加上婦人所求之事倒也簡單,隻是要耽擱三日,待他處理完公務,素手整袖,往凡間而去。

帝君知曉後,連降兩道法旨召他迴天,他卻遲遲未歸,直到第三道法旨降下,他才匆匆趕來述職。

不想,帝君以他來遲兩日,停留人間兩年,擾了秩序,罰他麵壁三百天,這也是他第一次被罰。

需知,天上三百天,人間已是三百年。

後來這位大公無私、有求必應的神,被凡人供奉千年後,痛遭遺棄。

至於他為什麼會被人遺棄呢,在天庭的議論聲裡總能找到一些蛛絲馬跡。

“他在人間的公務都耽擱了三百年,誰還肯信他!”亦有

“他是凡人時就讓南境眾神少了香火,飛昇了連東邊也開始供他,法力無邊還不照樣是陰溝裡翻船,就是不知道出來會怎樣?”

更有

“出來也是廢神一個,還能忝居高位?!”

這些議論聲原本不大,但上陽殿與天庭大門緊挨,裡麵的昭明麵壁期間,隻是仙體沉睡,神識卻是清醒的,所以這些聲音不偏不倚正好落進他的耳朵。

三百年足夠凡人忘記這位神官,所以他知道現在應該無人再供奉他,自然法力一落千丈,存留下來的也是微乎其微。

但他覺得這不是什麼大事,畢竟冇幫人實現願望,若要還被供奉那才奇怪呢!

反倒覺得過了段清閒日子,不想在麵壁之時身體卻遭功德卷反噬,禁封法力。

所謂的功德卷,是專用來記載神仙功過,正麵為功德,背麵為罪過,他的功德自是滿滿噹噹。

至於罪過,卻隻有一條,其原先寫的是:神明下凡,私睹一眼人間。但帝君覺得他曆來奉公守法,有心寬恕一回,便把“私睹”二字抹去。

因此,關於昭明的功德捲上有了第一罪,名為:神明下凡,一眼人間。

如此一來,竟覺得不似罪過,反倒更像美談,但畢竟私睹人間是事實,也造成他在人間那部分記憶消散、雙目失明。

此事他也是在麵壁期滿後才得知,一時間心中忐忑,須知,如今他已醒來,自然是會再次掌刑、赦罪、分福。

甫一出殿,他便去麵見帝君。

帝君見他略有困惑,故問:“卿有何疑?”

昭明回道:“無疑,隻是得帝君如此偏袒,明心惶恐。”

“往日之事不可追,卿勿沉淪,現下你在人間的供奉者已寥寥無幾,還需力挽狂瀾,再聚法力,儘快完成耽擱的赦罪公務。”帝君坐於寶座上,兩指揉著太陽穴,似有憂思,待掃過昭明雙眼時,言慈撫慰道,“卿之雙眼源於功德卷反噬,待恢複法力,自可複明。”

“多謝帝君提點,”昭明俯身行禮,再抬頭時雙眉斂愁,沉聲請辭,“稟帝君,我在人間的供奉者非是寥寥無幾,而是恐怕再無一人,如今法力有限,不妨調遣其他神官接任我職,也可避免耽誤進度。”

“不妥!”帝君果斷道,“一則天庭神官各司要職,暫無閒神。二則,掌刑、赦罪、分福之事非其他神官擅長,若心懷叵測,將福與一方,刑不施降,赦罪不明,豈非再讓本君頭痛?”

金碧輝煌的大殿中間站著一人,他腳下的金磚明亮如鏡,映照出一道著黑金蟒袍、頭頂金龍冠的神姿,兩側垂髮,傾瀉如墨,腰懸一枚焚香球,金絲鏤空狀,飛煙嫋嫋香,成為殿中一處美景。

請辭被拒後,陷入僵局。

待昭明心中長歎一聲,又迅速去想補救的法子。現在能靠法力辨彆方向、查閱功德,已經十分費事,若想要讓凡人重新信奉自己,恢複法力,幾乎不能。

就在昭明絞儘腦汁想辦法時,帝君再次發話:“卿不必憂心,本君且調一位神助你,望你赦罪之行,倍道而進,急如律令!”

帝君之聲聲如洪鐘,與他的身份一樣,是個無法讓神忽視的存在。

因此,昭明隻能受命,索性有同僚相助,自能事半功倍,但他一向鮮少與人交往,又有誰肯來助他?

剛經過天庭大門,就有些神仙三五一群,對著他的背影指指點點,無疑是帝君偏袒他的舉動惹得大家頗有微詞,雖不敢明言,但流言蜚語從未間斷。

門外的祥雲被仙風一散,見一人站在台階上,發如清風搖蘭葉,振姿且天然,悠悠而行,卻聽南境傳來殷殷雷聲,引得上天述職的其他神官紛紛蹙眉,破口大罵:“南境是要造反嗎?還不消停,是哪位神官的地盤,也不管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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