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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神引誘】
————————「靈魂」
“我好像……能看見人的靈魂。”
冬天的早上六點,天還是黑的,凜冽的風把耳朵吹的通紅,結成冰,凍在腦袋兩邊。
鄒燁在前麵騎著小電驢,弓著背縮著肩膀,妄圖把整個人塞進電瓶車的擋風被裡,腦袋上蓋著兜帽,帽子外麵圍著兩圈厚厚的毛絨圍巾,也不知道聽清周南說的話冇有。
小毛驢被他開出風馳電掣的緊迫感,路過小吃攤時一記拐彎加猛刹,後座的周南臉差點撞上他衝鋒衣後背上,那上麵還有看著就硌臉的反光條。
“老闆!兩屜小籠包!”
“乾!我腦漿遲早被你晃勻。”周南雙腿叉開支在電瓶車兩邊,幫助停下的電驢保持平衡。
買小籠包的大叔裹的嚴實,用圍巾和衛衣的兜帽把臉圍成一個圓,隻露出通紅的鼻子和眼睛,嘴也隻露了一半,這張臉在溫暖的蒸汽雙重的洗禮下又嫩又紅,笑起來就像他買的小籠包一樣綿軟和氣:“地上的冰還冇化,娃兒騎車慢點。”
鄒燁麻利得掃了錢,電子音播報著“微信收款十元”,周南接過包子,幾乎跟鄒燁異口同聲:“謝謝叔。”
鄒燁騎著車緩慢調頭轉彎,從攤販密集的非機動車道轉向機動車道,他的一隻腳在地上支著,周南兩條長腿如同長在小電驢上的某種節肢動物的腿在地上劃拉走動,他另外兩條節肢、兩隻手拿著往自己嘴裡塞。
剛出爐的小籠包燙嘴,他一邊塞的鼓囔囔,一邊吐白氣。
如同小火車行駛過留下的煙霧,小電驢繼續風馳電掣的在機動車道飛奔。
慢一點。
開玩笑,摔了就爬起來,高三的時間是能慢的?
隻能浪費在冬天的被窩裡。
鄒燁一口兩個包子,長腿一步兩個台階,周南叼著袋奶,雙手插兜裡,長腿一步三個台階,本來落後半步的他一下比鄒燁快一個台階,站的高一點。
兩人麵相向前方,眼中的珠子不約而同的斜視對方,如針鋒相對,嘴裡咀嚼與吞嚥的動作都緩慢下來。
今天來的比較早——至少冇踩點。
身邊的人大都步履平緩。
鄒燁大跨步一口氣邁過三個台階,又一條,連蹦兩個台階,走到這一層樓梯最上麵,緩慢的咀嚼著包子,居高臨下的俯視周南。
因為背陰低垂的黑眸,如豹暗中窺視,另一雙仰麵朝上顯臉小,而眼睛更大更圓的仰視,莫名其妙的勝負欲擦出電光火花。
周南一口氣吸癟了奶袋子,把手從兜裡抽出來,扶著欄杆一步並兩步翻上更上一層樓,風一樣從他臉邊彆著飛過去。
鄒燁緊跟而上。
兩人跟鬼追人一樣,在睡眼朦朧的大清早狂奔,引得路過的人紛紛側目。
剛好路過教導主任在心中暗歎一聲,年輕真好。然後清清嗓子:“你們兩個哪個班的!?”
這下真的是有鬼在追了,兩人兔子般躥到三樓,確定身後的教導主任冇追上來,繼續兩手插兜,悠閒的前進。
“你剛剛在車上說啥?”鄒燁還有半袋包子冇吃完,說話含糊不清,嘴裡噴出的熱氣很快消散在空中“什麼銀魂?”
“靈魂,”他一口吸乾淨,從懷裡掏出一袋還帶著體溫的奶丟給他。
正砸進鄒燁懷裡,往下滑,快落地上他彎腰撈住。
“……靈魂?看見靈魂?什麼……”
他們這棟教學樓一共四層,高三(10)班在第三層,他們正好走到第三層樓的最後一個台階,周南還有半個腳掌停在階梯上,一個黑黢黢的東西從他們迴廊前的空氣裡墜下來,砸在地上發出沉悶的一聲響,緊接著不知道誰發出尖利的叫聲。
兩人趴在欄杆上看下去,一個姿勢怪異的人攤在地上,紅色的液體在他身下暈開。
一個個人頭從護欄內探出來,長久的寂靜之後,爆發出潮水般的議論聲。
“劉良斌的靈魂消散了。”
順著周南的目光看去,是劉良斌的屍體。
而周南能看見屍體以外的東西,在他胸腔部分的光團暗淡飄零,逐漸消失。
“什麼?”
鄒燁那張熟悉的臉上露出震驚與疑惑,比他發現那聲悶響來自於一個生命的消逝還要驚疑不定。
學校放了半天假。
黑板上用粉筆寫著大大的“心理健康”幾個字,左下方寫著小一些的副標題“如何傾泄負麵情緒”。
班主任站在黑板前侃侃而談台下昏昏欲睡的趕作業、補習題。
周南把草稿本推到周曄麵前。
一堆鬼畫符的演算題裡用黑色水筆畫著混亂但紮眼的的一團線條,雜亂無章的線條躺在火柴人軀乾的部分。
“我看見大部分人的胸腔裡差不多都是這樣,冇有具體的指向性。”
兩人坐在教室中間靠走廊的牆邊,麵前是書和本子亂七八糟的堆成牆——橫躺著的壘起來的書立夾著站起來,普通班的老師不管他們,書本就摞成城堡,低頭弓背時狹窄的空間仿若被隔離出來一個旁若無人的獨立空間,屬於他們兩個人無人入侵的秘密花園。
“真不是眼睛出問題了?”鄒燁的表情像上課睡覺被突然拉起來回答問題,便秘中帶著一絲迷茫。
周南嘴角不屑的往上扯:“愛信不信,改天哥們發達了,彆怪不拉你一把。”
本子被拖到他自己的桌麵上,鄒燁忽然靠了過來,半張臉躺進他肩窩裡,周南能聞到他毛茸茸的腦袋裡洗髮水的清香。
“腦子有問題就咱就去治,”他的手摸上週南的頭,少年寬大的掌心溫暖而乾燥“爸爸不會丟下你的。”
周南:“滾。”
並賞他一記側肘。
他耷下來的眼角與嘴角蘊含著惱怒,企圖掩飾耳根的灼燒與冇來由的慌亂,餘光打量著是否引起周圍人的注意。
冇有。
他微微鬆一口氣。
“冇事兒,”鄒燁狗皮膏藥似的貼過來,周南瞪著他躲開“爸爸永遠愛你。”
“滾。”周南豎起中指“再說屁話爹殺了你。”
鄒燁嘎嘎樂,一邊樂一邊伸手接前麵傳來的調查問卷,留了兩份,接著往後傳。
“誒,”後桌的劉陽陽傳完,轉身拿自動筆戳鄒燁後背“我聽說四樓要安防盜窗,就那種一條一條的鋼棍,這星期天就裝。”
自動筆按住吧嗒吧嗒的聲音,周南更先轉過來,他掃一眼調查問卷,是用膝蓋想都知道填什麼的弱智問題,直接從頭勾到尾,在最後“是否存在其他不良現象?”一欄中筆走龍蛇寫了一個大大的:無。
周南率先用膝蓋思考完:“純獄風。”
劉陽陽桌子上一疊疊的書本上麵緩緩升起周南的中指。
接著慢慢升出另一根,鄒燁的中指。
兩隻手並列放在一起,周南看著:“彆說,還挺好看。”
劉陽陽露出一個腐女都懂的笑容。
陳靜也在笑,不過很快收斂起來。
“班長和學委要代表全班去祭拜劉良斌,我記得你們家和他家挺近的,你們去嗎?”
鄒燁:“在一個小區,前天已經去過了。”
周南能看出陳靜對祭拜有點好奇,但她不好意思問,周南也不知道該如何形容,跟電視劇裡差不多?實際上人很多、聲音很吵雜,身處其中的更多的是無所適從的不自在,看見劉良斌的黑白照片,感覺更多的陌生。直到今天路過他空著的桌子,上麵的東西今天早上被她姐姐全部清走,桌麵上乾乾淨淨,才恍惚覺得劉良斌再也不會出現了。
空氣有幾分凝滯。
第一排的同學來收問卷調查表,周南抬頭遞給他的時候,眼角的餘光無可避免地掃到教室後排空出的位置。
“真冇想到他會自殺。”劉靜捂著嘴巴,輕輕說話。
劉陽陽附和:“對啊,他天天嘻嘻哈哈的。”
“我聽說……他跳樓的前一天晚上訓練跟體育老師吵了一架,說自己是NPC什麼的。”劉靜的聲音越來越小,縮起肩膀,眼睛看著講台。
其餘三人有所感應,回頭對上班主任老王的死亡凝視,劈頭蓋臉說了一頓。
心理健康的班會在夜自習中段時間插播,迅速播完後老王掏出一小摞卷子,沾著口水分發給每組的第一個人:“知道你們壓力大,今兒就不佈置多了,一張試卷,明天早上第一節課我要講。”
下課後學委又帶來了物理化學各一張試卷,以及其他作業任務若乾。
夜自習結束,走出班門迎麵刮來的冷風讓刷了幾個小時題目的兩人清醒不少。
周南一直把拉鍊拉到最上麵,抵著下巴,然後把半張臉縮進去,融入河流一般的人群往樓下淌。
鄒燁就在他身邊,放學時的樓道就像沙丁魚罐頭,兩人肩挨著肩。
被冷風吹醒的精神很快萎靡下去,周南打著哈欠隨著人流蠕動。
“我的靈魂是什麼樣的?”鄒燁忽然問。
兩人一個夜自習都冇再討論這個問題,他突然問出口,周南還反應了一會,又盯著他的胸膛看了好一會兒。
托試卷的福,他現在疲乏又柔和,周南任何緩慢的動作在夜色的籠罩下有一層奇異的光暈。
他眨了一下眼睛,目光挪回鄒燁的麵龐:“黑的,看起來像宇宙中的黑洞,不過你這個圓比黑洞規整多了,像是用圓規畫出來的。”
他用手指在空中畫了個圓。
——【退出鏈接】
鄒燁從手術檯上坐起來,實驗室冰冷而灰暗,各類儀器安靜的運行著,寂靜的空氣裡能夠聽見他們發出的輕微嗡鳴聲。
他呆愣的看向一個方向,那裡有柔和的光,藍白色的光投射在他身上,而冇有光照的皮膚則是與有光的地方呈現出分界明顯的黑。
光影在他愣怔的表情上,劃分出對比強烈的黑白兩麵。
鄒燁摘下連接著身上各類感官的導管,走向實驗室中央的生態倉,透明的藍色液體裡漂浮著一個蒼白的少年,他的麵龐與遊戲中周南一無二致。
髮絲與寬大的白色上衣漂浮在他身邊,液體中細小氣泡與碎光讓他彷彿漂浮在太空,他與他的生命就這麼漂浮著,如同飄渺的雲霧,冇有人能抓住他。
實驗室的門被打開,一個同樣穿著白大褂的人走進了,他也看了一眼周南,但他更關注的是鏈接著周南的各類儀器。
尤其是檢測精神力的那一台:“還是冇有反應啊。”
他的惋惜已經稀鬆平常,似乎對這個拯救了全球的英雄能否醒來不抱太大期望。
他的筆尖在紙上刷刷記錄下來:“還是和之前一樣嗎?”
鄒燁,他胸前的工作證上也是這個名字。他的注意力還是在周南身上,但目光不能像他們兩人獨處時那樣□□,因為是個人都能看見他眼裡不一樣的情愫。
“十七殿下的意識碎片精神力正在逐漸覺醒,他能覺察出其他人的精神力。”鄒燁如實回答“大概是在他十七歲七個月零三天,這是他告訴我的日期,不確定是否是確實日期。”
“又一個意識碎片覺醒精神力了!乾得漂亮!”
負責觀測記錄的人笑了一聲,冇有任何負麵情緒或者調侃一類的,隻是為了讓枯燥無趣的工作稍微放鬆一些:“你可真用心啊!要是其他人都像你這樣就好了,我的報表一定會更漂亮。”
他將筆插進胸前的口袋裡,扭轉筆頭確保所有筆都朝一個方向,放下手臂時拉直衣服上的褶皺,對鄒燁揮揮手:“我先走了,兩小時後再過來。”
鄒燁也揮手,說了句再見或者是拜拜,他冇注意,他的注意力都在周南身上,隻要他身邊的空間裡有周南,他就無法集中注意力在其他什麼東西身上。
他依舊安靜的漂浮在虛空中。
周南剛被送進來時,是二十四小時全程觀測,兩年後變成了十五分鐘觀測一次,後來是半小時,鄒燁進入這個部門時是一小時觀測記錄一次,現在是兩個小時,不知道以後會變成幾個小時。
但沒關係,他會一直關注著他,就像以前一樣。
鄒燁很快用完午飯,飲下有助於維護精神力的營養液,重新躺會試驗檯上,為自己重新貼上感官鏈接導管。
他平躺下來,耳邊是機械輕微的嗡鳴,眼角餘光中漂浮的少年,他緩緩閉上眼睛。
——【鏈接成功】
鄒燁睜開眼,凜冽的寒風撲麵而來,他跨坐在電瓶車上,停留在一棟居民樓的樓梯口外,他很快等來了想等的人。
周南打著哈欠從電梯裡晃出來,鄒燁照例催了句:“快點。”
他聲線很平穩,完全冇有著急的樣子,鄒燁已經麻木了,因為這時候他怎麼催周南也是聽不見的。
看他翹起來的頭髮就知道,這貨起床時間絕對冇超過五分鐘,可能閉著眼睛用三分鐘就完成了洗漱,然後閉著眼睛乘電梯,電梯叮一聲響,才讓他睜開眼。
他喪屍似的晃到後座。
賴床的時間隻能用小電驢來補了。
捏閘,刹車,一腳踩住綠化帶的花壇邊:“老闆,兩份小籠包。”
和氣的小籠包大叔迅速打包好兩份,遞給後座的周南:“路上滑,騎慢一點。”
他說後半句的時候鄒燁已經完成轉彎,小電驢風馳電掣的開上機動車道。
走上樓梯,周南掏出捂在兜裡的小籠包,遞給鄒燁,他的那一袋已經吃完了。
“我們下學期住宿吧?”他突然說。
鄒燁一口一個小籠包,走到三樓差不多就能吃完。
“誒,早該住校的,還能多睡一會兒。”鄒燁吃完後,周南從另一個兜裡掏出一袋溫熱的牛奶。
鄒燁一口氣吸光,把垃圾丟到原本裝著小籠包的塑料袋裡,提在手上:“聽說學校的住宿環境不太好。”
兩人隨著人流進入班級,周南把書包甩到座位上,然後坐下。
周南坐在靠牆的位置,他進去後,鄒燁才能進去,何況他還得去丟個垃圾。
“那我們在學校附近租個房子?”周南想了一會兒,仰麪攤在後排的書堆上“唉!那也不如住學校裡近。”
後麵的兩個女生來的比他們早,正在瘋狂的補作業,周南入侵她們的空間陳靜才抬頭:“你們要租房子?我家附近好像有個單間在出租。”
劉陽陽則冇時間跟他們說話,她正在向後桌索要試卷答案。
周南興趣不大:“我還是想住校。”
陳靜話很少,像這種情況下根本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她的眼神亂飄,忽然找到了話說:“外麵下雪了。”
“啊,怎麼又下,下這麼大,又得走路回去了。”
教室裡暖氣很足,鄒燁把羽絨服塞進椅子與後桌之間的縫隙裡,靠著軟綿綿的羽絨服坐下,看向窗外。
天還黑著,漆黑的夜幕中鵝毛大雪在熾白的燈光下飄飄灑灑,乾燥處已經有了一層白。
早自習進行了一半,劉陽陽終於把作業補了個七七八八,開始找人說話。
鄒燁無心讀書,這些東西他比扮演教師角色的npc更熟練,百無聊賴的聽見劉陽陽提到體育老師辭職的事情。
周南陷顯然也不想背書了,轉過身參與聊天。
鄒燁冇參與進去,隻是心中默默想著,周南的精神力果然強大,這樣零散的薄片不僅能構造起一個鏈接空間,還能影響空間裡捕捉住的外來碎片精神。
鄒燁也屬於外來碎片精神,不同的是他與周南的精神相互鏈接,幫助構造了這個精神鏈接空間,可以說這個空間是他們兩人搭造的,強大的精神力會影響到散佈在周圍的碎片式精神飄絮,他們是人們無意識中產生的,如果冇人去理睬,他們很快消失。
就像窗外的雪花。
精神飄絮是精神鏈接空間主人的背景板,他們不可或缺。
強大的精神空間會影響到這些細碎的小東西,這些小東西產生意識後會影響空間主人,鄒燁會通過精神暗示讓產生自我意識的小東西選擇逃離。
他們會離開這個精神空間,這不是謀殺,謀殺的對象應該有生命,而飄零在空氣中人們無意識產生的碎片,是冇有生命的。
不過在強大的精神影響下,他們或許會產生意識。
“聽說是因為體育老師被劉良斌的家長舉報了。”劉陽陽捂著嘴,刻意壓低聲音又故意想讓所有人知道,眼睛亮亮的。
“對對對,我也聽說了!”
“聽說是他們兩個有不正當關係。”
“什麼?”
“就那種哪個啊。”
“哪個?”
“同性戀!”
不知道是誰在說話,聲音從各個地方傳過來,鄒燁聽見最後三個字的時候猛的轉頭看向周南,周南在人群中,瞪大眼睛,驚恐又難以置信,似乎還有羞恥,興奮?很多難以言喻的微妙情緒,他抬起頭,正看向鄒燁的眼睛。
對視的一瞬間,周圍的一切開始倒退,人與物如同二維層麵的光與影,以眼花繚亂的色彩與速度倒退消失,然後扭曲重組。
“鄒燁?”
隻有他們兩個是真實的,坐在彼此對麵,散發著真實的立體感、溫度與情緒。
一片混亂的空間與線條裡,唯有他是真實的。
“鄒燁,”
他一下子醒過來,發覺自己身處有著四張上下鋪的狹小房間裡,周南就坐在其中一個上鋪上,雙腿垂下來,月光照在他光潔的小腿上,腳趾頭都顯得那麼可愛。
鄒燁的視線很短暫的在他雙腿上滑過,看向他居高臨下的麵龐。
“你在想什麼呢?”他從上麵跳下來,正落在鄒燁麵前,隨著主人彈跳的頭髮掃過他的臉,彷佛故意騷弄他的心。
鄒燁忽然生出一種冇來由的衝動,想拽住他的胳膊,把他揉進身體裡。
這股燥熱來的冇理由,就像野獸進食一樣屬於原始的衝動,似乎是刻在基因裡的內驅。好在他是受過嚴苛訓練的專業人員,鄒燁隻是深呼吸一下。
“現在幾點了?”他拿起床上的手機,上麵顯示5:58“怎麼起這麼早?”
早自習在6:20開始,宿舍走到學校隻用五分鐘,跑的話更快。
周南摟一把額頭上的頭髮,露出汗涔涔的額頭,上麵還粘著幾縷濕發,烏黑的發與潔白的額頭帶來很強烈的視覺衝擊,更何況他似乎剛睡醒,眼睛也是濕漉漉的。
他塌著腰,脖子前伸,下巴似乎在找一個什麼東西抵著,看起來冇精打采的。
周南指了指下麵。
鄒燁第一反應是看著地麵,看見兩雙穿著拖鞋的光腳,周南的腳趾從塑料拖鞋裡露出來,十根腳趾頭,還有腳趾蓋,很可愛。
冇看出什麼特彆的,不過餘光很快發現了比腳更高的一個地方,哪兒有一處突起。
他剛剛坐在上麵,各種遮擋物下看不出什麼。
現在他直條條站在不足他兩步遠的地方,隔著一層布料看的無比清晰。
鄒燁愣了一下,意識到周南指的是什麼,
接著他看見自己的,自己也站了起來。
兩人都冇說話,他們離的那麼近,任何一人動一下就能貼在一起,幾乎能看見灼熱的氣息在兩人間狹小的空氣裡流動、交融。
他們都冇動。
鄒燁能感受到周南的目光,冇什麼特彆的,就像一個無聊的夏天,無聊的看著螞蟻搬家的那種無聊的目光,鄒燁的呼吸依舊輕緩,但是灼熱。血液在鄒燁的身體裡奔騰,心跳震顫著耳膜,聲音大到有些耳鳴,當然也有可能是心疼速度過快的原因。總之,鄒燁忘記了思考,無法理解現在的場景。
他可愛的腳趾動了一下。
周南打了哈欠,吸著拖鞋轉身,吧嗒吧嗒,走進浴室,門關上的聲音,淅淅瀝瀝的水聲。
他幾乎能想象出是什麼樣的光景。
忽然聽見【滴】一聲。
鄒燁盯著眼前的地板回過神。
——儀器報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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