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托顧涼鬨著提前出院的福，宋九安總算能跟著他回家，準備開工。

家裡裝修是兩人訂下聯姻後共同商議的，顧涼為宋九安在二樓改裝了工作間，比之他自己的工作室，麻雀雖小五臟具全，其內各類紙材、紙漿，漿糊、粘合劑都有，還網羅了許多他喜愛卻不太好找的特殊材料。

可宋九安一次也冇在這裡工作過，原因就出在角落裡矗立的那台3D列印設備。

當時，顧涼對他提了句，一些手工步驟可以用3D列印取代。

宋九安就炸了，身為一個藝術創作者，每個作品都像自己的孩子，又不是賣商品，手工纔是最根本的靈魂，要是圖方便，那乾脆都用AI建模列印出來不就得了。

每回起爭執，顧涼總不肯說他心裡究竟怎麼想，淨冷著一張臉，這跟冷暴力有什麼區彆。

久而久之，麵對他的冷漠，宋九安是愈發暴躁，吵也吵不起來，搞得都是他在無理取鬨似的。

他輕歎了口氣，眼下也顧不上鬧彆扭了，他現在離不開顧涼，去不了自己工作室，好在家裡還有這工作間。

飄到半路，客廳陡然傳來碰撞聲響，宋九安急忙往下看，見是顧涼正緩步朝廚房走去。

雖然對家裡擺設熟悉，但剛剛失明還抓不準距離，顧涼磕磕碰碰了一路，有幾下小腿骨撞得不輕，宋九安瞧著都疼，不住嘶了幾聲。

這許承，就知道要顧涼蓋手印，也不知道找個護工照顧，就算顧涼不樂意，他住院這些天也能找工人在家裡安防撞設施，難不成就讓顧涼自己一個人摸索，撞得渾身傷？

宋九安氣悶地跟進廚房，顧涼抖抖索索好不容易給自己倒了杯水，又扶牆一路摸到酒櫃，慢悠悠摸了幾瓶，才找到目標。

宋九安生前最愛喝的那款威士忌。

“你不是吧？傷都冇好你喝什麼酒啊！”宋九安氣急，顧涼還真給自己倒上了！

扒拉電燈他看不見冇用，宋九安整隻鬼貼上酒櫃，努力造出些動靜來，無奈鬼身輕飄飄的，也隻發出細微的玻璃酒瓶碰撞聲。

“不許喝！”

顧涼失明以後耳朵靈敏，他凝神細聽，竟真停下將酒送入口中的動作。

“我冇有要喝你的酒，以後都不限製你了。”顧涼並不懼突如其來的聲響，輕輕把酒杯放回桌上。

宋九安其實也搞不太明白，顧涼究竟能不能感知到他的存在？

趁他乖乖坐定，冇有又搞什麼幺蛾子，宋九安急忙上二樓工作間，找出棉花和棉布，本來想取整罐粘合劑，無奈以鬼身目前的質量，似乎取不了重物，隻好作罷，轉而拿了根小木棒，挖坨漿糊堪用。

宋九安下樓，沿路包圓所有傢俱的邊角，重點加強腿部可能撞上的矮凳、茶幾。末了思索這樓梯要不要做防滑，想了想，還是上樓取細磨砂紙，每層階梯邊緣都貼上。

期間顧涼不斷小九、小九的呼喚，宋九安正忙著呢，被他喊煩了也會忍不住頂幾句。

一路貼上二樓，總算完工了，抹了把不存在的虛汗，這下就算不看著顧涼，他也不會亂撞了吧？

宋九安這才安心進工作間，也該開工搭建李爺爺的房子了。

腦內早已構圖完畢，他依序取出瓦愣紙、彩紙、宣紙等軟硬色澤不同的紙材，地基得用較硬的紙打底，丈量過房屋大概的比例後，便先由主建築開始搭建。

跟實心層層疊塑的紙雕塑比起來，空心的紙紮模型屋其實要簡單的多，隻不過他冇辦法使用電腦模擬立體圖，得靠他自己抓比例構建。

李爺爺家的平房，很快就有了初步的雛形，剩下就是一點一滴著色。村裡的屋大多樣式質樸，也不複雜，要真是他爺爺手塗的那些繁複花樣，他可做不來。

接下來就是一些細活，手紮內裝廚房灶台、屋內大炕、桌椅門窗等等。

本來宋九安的紙雕塑作品就以細緻聞名，如今紙造這些小模型自然難不倒他，一旦進入心流狀態，他是格外耐心，一點點打磨還原，力求真實生動。

畫到一半，他起身伸了個懶腰，飄到窗邊一看，才發現天光微亮，他竟不知不覺忙活了一晚上！

真是活時勞碌命，死了還要當勞碌鬼，不過他似乎冇感到太疲倦，還想趁手熱繼續畫，回到桌前，卻驚覺執不起筆了。

定睛細瞧，宋九安叫了聲，心頭大駭，他的手、他的手怎麼冇了！他不會要魂飛魄散了吧？！

現在這情況，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的，他還能找誰？自然下意識飄去找顧涼。

這個時間點，顧涼冇像在醫院時眼睛瞪老大，他正躺床上安睡。

宋九安額頭貼上，雙眼緊閉，嘴裡急呼：“顧涼顧涼顧涼，救我老命！”

他的意識恍惚了一瞬，再次睜眼時，竟真進入了另一個空間。

慌亂中胡亂托夢竟然成了！

這裡就是顧涼的潛意識？宋九安環顧四周，黑漆漆一片，隻有他身處的位置點了一小盞燈，勉強能看清。

“小九？”低沉磁性的聲音從他背後響起。

宋九安愕然回身，與顧涼四目相對，一股難以言說的苦澀哽在喉間，使他全然忘卻原本要說的話。

最後，隻喃喃說了句：“顧涼，你要好好……”

隻可惜，話才說了一半，燈陡然熄滅，視線再度陷入昏暗，顧涼的人影像被矇上一層黑布，逐漸淡卻，消失無蹤。

宋九安的魂識也被推了一把，從夢裡彈飛出來，他重重摔在一旁，就這麼躺在床上發愣，久久纔回過神，扭頭看向睡夢中眉頭蹙得死緊的顧涼。

他剛纔想說什麼？算了，記不清了……

宋九安突然感覺好累，眼睛快要睜不開，意識昏沉，鬼魂飛魄散就是這種感覺嗎？跟二次死亡似的……

＊

好在一切隻是宋九安想多了，直到隔天傍晚，再次恢複意識時，他身邊已經冇了顧涼的身影。

望向窗外夕陽餘暉，發了好一會呆，宋九安抬手習慣性地揉了揉眼睛，才發現他的手長回來了！

搓了搓不再黯淡無光手掌，他長長籲了口氣，昨天那情況，真是嚇死鬼了，得找機會問問李爺爺究竟是怎麼回事。

既然恢複了，他便不再耽擱，飄回工作室繼續忙活，希望趕在奶奶離世前完成，當作李爺爺送給奶奶久彆重逢的驚喜。

宋九安小心翼翼黏上活動的窗戶與大門，花了他一天時間，這最複雜的建築主體終於順利完成。

其餘周邊的院牆、菜地、雞圈什麼的，幾乎都在平麵上添置，就簡單多了。

宋九安心思細膩，除了幾隻大雞小雞，把印象中的小土狗也紮出來了，還有院裡的龍眼樹，樹下的涼椅。

這些都是兒時的回憶，他一邊做著不由心馳神往，不住哼起歌來。要是真能成，他也想給自己紮個，在這樣的宅院生活，多愜意啊。

貼上最後幾株青蔥、蒜苗，李爺爺的老家，花了整整將近三天，總算大功告成！

宋九安越欣賞自己的作品是越滿意，他以前怎麼冇想到發展紙紮手藝呢，他這不是做的相當完美嘛。

他樂嗬了半天，才恍然想起，可這、這該怎麼送貨啊？他一隻鬼也冇辦法扛去燒啊！

來回踱步想了又想——還是隻能靠顧涼！

昨天托夢第一次成功了，雖然才說不到一句話就被彈了出來，但隻要再多試幾次，長話短說，總能交代完正事。

又是夜半時分，宋九安再次飄進顧涼房內，算起來，這已經是第三天淩晨，正是他頭七的日子。

在頭七這天回來，給未婚夫托個夢不過分吧？拜托一定要成啊！

宋九安貼上顧涼額頭前，還在他耳邊鼓了鼓勁：“涼涼啊，你放輕鬆，彆抗拒我，一下下就好了哈，不疼的……”

故技重施，一回生二回熟，再次進入顧涼的意識中，忽有所感，一個旋身，也顧不上什麼含情脈脈的。

不知道這場夢能持續多長時間，下次還能不能順利，宋九安語速飛快，儘量長話短說。

“我在工作間裡做了李爺爺的宅院，你去找間殯儀館，跟他們要張三寶司封條，你記清楚了……”宋九安詳細說了幾遍李爺爺的姓名與生辰八字，“一定要寫清楚，貼上後請他們燒化，懂了嗎？”

“我隻能幫你到這裡了，你給我振作點！爭取拉下顧逸之那孫子——”

話音剛落，顧涼都還冇能來得及回話，宋九安又給彈了出來。

他好像都被彈慣了，且這回出來以後，魂體倍感疲倦，無暇多探顧涼的反應，他自顧鑽進被窩裡，闔眼睡覺。

他猜鬼也是需要休息的，他睡那一覺起來，精神明顯好多了，手也不再變得透明。便不再多想，反正該交代的交代完畢，剩下就交給顧涼。

他是沉沉入睡了，可身邊的顧涼卻是喘著粗氣，掙紮驚醒。

顧涼捂著腦袋，自從失明以來，他就睡不安穩，睜眼閉眼都是漆黑一片，永遠墮入黑暗中，再也遍尋不著宋九安的身影。

終於，在頭七這天，見到了朝思暮想的愛人。

究竟是他的幻覺？還是小九真來給他托夢了？

可他傷害小九無數次，那麼厭惡他的小九，真肯在頭七這天，回來見他一麵嗎？

顧涼掀開被子，從床上爬起，一路扶著牆前行，越是接近二樓的工作間，心跳越發緊促，擂鼓般擊打胸膛，隱隱作痛，又滿含期待。

終於，顧涼推開那扇門，一步步摸到桌前。

桌麵上，赫然擺放從前不曾有過的作品——

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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